(2)


  和年底藝術季活動的藝術總監通完漫長的越洋電話,天色已曚曨地亮了起來。跡部景吾背倚著書架,單手隨意揉捏著痠痛的肩膀,將修改得面目全非的預算書往辦公桌上扔。

  他很不高興。

  人在國外就不能回來再講麼?也不想想日本和美國日夜顛倒,半夜打來講些言不及義的事,根本存心找人麻煩。掛名藝術總監,也不過是個寫寫評論、靠一張嘴騙吃的假文化人。藝術季聽起來很有文化內涵,背後還不就是用錢堆出來的藝術大雜匯?

  跡部瞥了皺巴巴的文件一眼,決定在那傢伙回國以前拒接他的來電。

  學生時代就曾想過,那麼多憤世嫉俗、開口閉口都是夢想的文藝青年,離開校園後會是什麼模樣。思及這次不得不合作的對象,跡部景吾冷哼了聲,就是這些偽文化人阻礙了藝術的推展。

  他從不諱言自己是個商人。

  沒有商業行為支撐,文化藝術根本就玩不下去,這是不爭的事實。販賣文化並不矯情,反倒是那些自以為清高的偽文化份子噁心透頂。然而,很奇怪,就是有人吃那一套。

  跡部彎腰撿起方才不慎掃落在地的資料夾,看也不看就往桌上堆去。剛放開手,資料夾輕輕往下滑動,險些引起一場紙片紛飛的山崩。

  眼見書房越來越像辦公室,書桌甚至比辦公桌還雜亂,他思忖,把臥室與相鄰的客房打通,用其中一半的空間作為家中的辦公室,也許是比較實際的方式。這幾年下來,累積太多與書無關的東西,書房都不書房了,活像個垃圾場。

  其實,他並不真那麼喜歡工作。把工作帶回家,是不留在公司加班的唯一方式,他別無選擇。

  身為跡部家的長男,整個家族皆對他寄予厚望,因而,在他表明想自行創業時幾乎被父親趕出家門。最終是彼此各退一步,同意以兩年為期,若做不出預期的成果便收手回歸家族企業──這看似一場豪賭,他知道自己不會輸。

  跡部景吾原是驕傲的人,不做沒把握的事。就在他離家的那一年,他的驕傲開始懂得世故的妥協。看似睥睨一切,卻非盲目自戀到只看得見自己。

  自凌亂的桌面上拿起筆記型電腦,碰掉了幾張紙他不想撿了。今晚的工作時間到此為止,明日還有得忙。

  帶著一身疲憊回到臥室,一面盤算著還能睡幾個小時,跡部坐在床上開始收電腦。幾張紙片從電腦包的夾層掉出來。不耐地拾起,發現那是畫展的門票。應是前幾日剩下的公關票,當時順手放進去的。

  將之胡亂塞回原處,躺上床,他想起月初就找自己拿票的大學同學,不知畫展去看了沒。

  公司成立至今辦過大小藝文活動上百場,他並不在意公關票的流向。梵谷畫展不同。這是,他為自己最喜愛的畫家而做的展覽。在商言商,他希望這項商品最重要的價值能被識貨的人看見。

  思及此,他立即傳了簡訊給同學。

  『去看了嗎?畫展都快結束了!』

  液晶螢幕的亮光在暗室中顯得刺眼,現在時間是五點四十分。跡部並不期待能在這種時間得到回覆,卻在他放下手機不多久後收到了回訊。

  『什麼畫展?』

  看見訊息的當下,他想揍人。

  ──除了梵谷還能有什麼?!別跟我說你忘了這回事!!!


tbc.
Mar.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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