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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侑士習慣在天色將亮未亮的破曉時分睡去。以睡眠作為一日的開始而非結束,這種背離了普通人認知的作息,是從他開始工作後才養成的。

  大學畢業前半年,他在學長的引介下得到一份半職的編輯、校對工作,以外包形式按件計酬,薪水普通,工作量對一個只剩兩學分的大四學生而言並不算過份,再加上他在書店打工的薪資,維持生活倒也還過得去。

  畢業後,打工的書店有意聘他為正式店員,出版社也詢問他是否有意轉為全職員工,他想也沒想便婉拒了。待遇並不是主要的因素。他在這些打工的日子裏發現,自己並不適合從事那種每日與人密切相關的工作。

  外包的工作可以在家裏完成、透過網路傳送檔案,基本上不必與人碰面;每週三天的書店打工,雖要輪職站櫃檯,與顧客間親切但疏離的互動還在可容忍的範圍內,甚至他還曾三度被票選為店內最受歡迎的櫃檯人員。

  這種種已令他習慣與他生活的城市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每日規律地上班八個小時以上、與一群相同人待在同一間辦公室裏,光是想像就令人不寒而慄。辭掉了書店的工作,以原先的兼職工作為主,輔以零散的雜誌翻譯工作──他真正的專業──忍足離開學校後的社會生涯就此不好不壞地展開。

  由於長期待在家裏工作,忍足逐漸調整出自己最適宜工作的生活節奏,當中包括了在清晨時入眠。他通常過午醒來,自下午工作到深夜,偶爾去24小時營業的賣場購物。洗過澡,他會為自己泡杯紅茶,有時讀本書,有時什麼也不做就只看著夜色慢慢褪去,在天將破曉的時刻就寢。

  對他而言,時間不只是抽象概念,而是實實在在看得見轉變的事物。他的生活節奏順應了時間,也挑戰了時間之於人的意義。他沒想這麼多,只是讓身體自由選擇最舒適的形態。

  與常人不同,但忍足的生活步調仍是規律的。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零八個月。直到三天前他收到一則誤傳的簡訊。

  清晨五點半,在他放鬆神經準備入眠的時刻,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兩聲。

  『去看了嗎?畫展都快結束了!』

  忍足有些驚訝地看著手機裏的新訊息,他確定自己對傳來的號碼完全沒印象,而過著半隱居生活之後,身邊也不會有找自己去看畫展的友人。應該是傳錯了吧?

  放下手機,忍足不欲理會這突來的簡訊,翻了個身調整舒服的姿勢打算繼續睡覺。閉著雙眼,腦中卻不住浮現的各種太清晰的疑問。翻來覆去,直到天光大亮他仍難以入眠。

  心緒浮動中,他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方才收到的不知名訊息,按下了回覆鍵。

  『什麼畫展?』

  怕自己後悔似的,打完問號就急急按下確認鍵送出,見到液晶螢幕上顯示傳送完成,他才忐忑,似乎寫得太簡短、太輕率了?

  一面感到些許懊惱,忍足一面將手機往床頭櫃扔,彷彿再多握著一秒手掌就會灼傷。

  才剛扔出去,短促的鈴聲就響了。是簡訊。

  『除了梵谷還能有什麼?!別跟我說你忘了這回事!!!』

  不過就是幾個標點符號,忍足卻像是看見對方氣得跳腳的模樣,不覺失笑。於是,模糊地想起了他居住的城市裏確實有場為期一個月的梵谷畫展,前天到大賣場購物時似乎有看見買什麼送門票的廣告。

  放下手機,在矇矓睡去前他做出了決定──空出一個下午,去看梵谷吧。


tbc.
Mar.15'10

前些日子突來的靈感,我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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