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央』番外其三
Oshitari Yushi 2007生日賀




  忍足侑士站在吧台角落的音響旁擦拭玻璃杯,對面趴著一個半醉的女子,以極快的速度不斷說話。從上個月失戀說到前天她家的狗生了小狗而新生的小狗被她家的貓欺負導致滿屋子貓狗叫聲,再繼續說到昨天被搶劫因為身上沒帶錢被搶匪甩了兩巴掌。諸如此類精彩瑣碎又不幸的人生。

  站在正好避開光線的牆邊,整個人像是融入了黑暗中那樣幽深靜謐,他只是淺淺地微笑著,在女子執意發問時給予簡單的答覆。

  「喂、你有養過動物嗎?」

  「有。一隻貓。」

  「只養貓真幸福……不然我把狗送你好了?這樣他們就不會再吵下去了……」

  當跡部景吾朝著吧台走來的時候,忍足並未意識到他是來找自己的。長久以來,兩人在店內從不交談似乎成了一種無需表明的默契。因為這一層「陌生人」的外衣,在日光下相遇的他們才能毫無顧忌地坦然對話。

  他以為,這樣的模式會持續下去。

  直到跡部站在面前,完全無視趴在桌上的女子,雙眼微瞇、直視著忍足開了口,他在錯愕中隱約感覺到,這樣的平衡即將被打破。

  「明天早上有空嗎?」手上沒有賬單、沒有信用卡,沒有任何可以當作藉口的東西。他擺明是走過來與忍足說話的。

  回應跡部的是超過三十秒的沉默。手中擦拭玻璃杯的動作沒有停止。

  模糊的視線無法看清忍足的眼神,他的視野看不見此際忍足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愕。即便如此,他不願就此陷入對方的節奏之中,隨著他的遲疑沉默而窘迫。

  「吶、這算默認?」挑釁的目光微揚。問都問了,沒有得到答案怎麼可能罷休。

  複雜的目光瞬也不瞬望著跡部。半晌,唇畔輕挑,形成一個慣有的淡然笑意。

  「這是,約會?」

  「……是。」

  「那麼,去上野動物園好嗎?」

  這次,怔住的是跡部。這個男人為什麼總能帶來出人意表的答案?

  「早上十點東園入口見。」

  在兩人的對視中,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開口邀約前的計劃被拋在腦後,跡部景吾忘了思考,為什麼每一次與忍足對話,他總是甘心情願地被動回應。

  女子扯住忍足的衣袖的時候,跡部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門口。

  「喂喂、小狗送你好不好嘛?」




  跡部睜開眼,花了點時間適應刺眼的日光。稍微調整倚靠的位置,枕在忍足左肩上的姿勢並未改變,懶洋洋地問道:「四點了,你不打算回去?」

  忍足正在畫陰影。幾隻長頸鹿站在草原上,即使只是素描,光影之間的柔和變化如實傳遞了冬陽的溫度。跡部沒料到他的素描居然畫得這麼好。

  「暫時沒有。」

  「哦?」

  十點入園,帶著從未進過動物園的跡部簡單走了一段之後,忍足坐在長頸鹿區附近的草皮上畫圖。起初跡部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畫,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長期工作勞累的身軀不敵暖烘烘的日光,終於靠在忍足的肩上睡了。失去意識前,還記得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醒來後低頭看了手表,已經四點多了忍足卻仍專注地畫圖,他的黃昏症候群已經不要緊了?

  就在跡部正欲起身問個究竟時,忍足畫完最後的線條,放下鉛筆說:「我記得,你還欠我一個答案。」

  「什麼?」

  「為什麼討厭黃昏?」將鉛筆與速寫本放在草地上,忍足以不影響跡部的姿勢半轉過身,續道:「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我已經告訴你了。」

  忽地拉近的距離令跡部心底一窒,眼前是忍足漂亮的眉眼,近得能夠看見他瞳孔裏映著自己的身影。什麼時候,他們已經是可以交換彼此秘密的身份了?

  「上次不是說過了?」

  依然枕在他肩上,跡部不自然地垂眸避開四目交接的心慌。上揚的尾音中,夾雜著一絲虛軟的不確定。

  「我想聽實話。」沒有披上戲謔的偽裝,低沉的嗓音此時聽來顯得雲淡風清。

  跡部仍不願意思考,為什麼心底隱然希望他願意聽自己說話、願意聽自己訴說那些殘缺與無措。為什麼,這麼希望世上有一個人能夠懂得自己的不安;又為什麼,那個人會是忍足侑士。

  沒有抬頭,跡部肩上使力,以右手推開忍足讓兩人成為背靠著背的姿勢。仰頭,將全身的重量靠在忍足身上,輕閉雙眼感受不久後將消失的陽光。

  「你知道夜盲吧?」

  「……嗯。」遲疑了一會兒,才很輕地應了一聲。隱約知道接下來的話語並不是令人愉快的內容。

  跡部已放棄揣測那樣的遲疑代表什麼意義,自顧自續道:「我患有先天性的夜盲,症狀不輕。入夜之後,視力便衰退得很厲害……夜晚對我來說,是盲的。」

  上天一定是在開玩笑──忍足當下只有這個念頭。

  無聲歎息,他怎麼也想不到,曾經捕捉到那樣美麗冷冽的眼神流轉,視野之中卻是一片盲目。也終於明白,幾次在那雙眸子裏看見的迷離意味著什麼。

  「因為夜盲,小時候入了夜就被禁止外出。久而久之習慣了這樣的作息,但有時候還是想著,會不會從此陷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

  跡部不會告訴忍足,第一次在店裏見到他之前,他極少在夜晚外出應酬。也不會承認,去那家店只是為了一個完美得彷彿幻覺的陌生人。

  聽他自嘲地笑出聲,忍足沒有回頭,左胸一陣心悸,幾欲窒息。

  「那天晚上,你……」

  「散步回家的時候碰上停電,如果在商業區倒還好,住宅區停電便完全沒有光。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在離家不遠的公園裏。」

  聳了聳肩,反正身上的殘疾都說了,這種小事說出來也無妨。

  「吶、你知道……白天也存在著月光嗎?」

  「你在說廢話?」

  無厘頭的問句讓跡部瞬間擺脫低落的情緒,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忍足的左手覆上他的右手;力道不大,卻是牢牢握著。

  「……那就好。」

  相對於這個動作,以及忍足這句話所帶來的意義,跡部先注意到的是,他冰涼的手指在顫抖。

  果然,他的黃昏症候群沒半點改善。自己明知這男人只能待在夜幕裏……是不是,不該勉強他在早上見面……

  天色昏黃,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五點。不趕緊把人送回去,說不定他會休克在路上。

  思及此,跡部抽出右手,撐起身子後也將忍足拉了起來。

  「該回去了。」胡亂拍著身上的草屑,跡部很無奈地察覺這還是頭一次在草地上坐那麼久。

  彎腰撿起速寫本,忍足定定看著跡部的動作,不慌不忙道:「我送你回去。」

  「是我約你的,當然由我送你回去。」一派理所當然。

  「這樣麼……」喃喃說著,冷不妨拉著跡部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帶,準確無誤吻上對方愕然的雙唇。

  ──是你約我的。長久以來維持的日夜平衡已經崩解,隱然流動的不明情感被攤在夕日下,你得負責到底。

  冰涼的指尖滑過半垂的眼瞼。

  已經、沒辦法再當陌生人了吶。是吧?




後話

這一篇是半途殺出來的。
日與夜寫完以後,始終想再寫下去。

『長夜未央』是去年忍足的生日賀,
這個系列能夠續寫至此,我自己都很訝異。
又到了忍足生日,或許,這篇會是一個階段性的結束。

白日出沒的月球,蘇打綠第三張專輯的曲目。
這幾個字打動了我,於是突然就寫了這樣的東西。
這個詞有很多樣的意涵,或許是荒謬,或許是某種崩解;
還沒有認真聽歌,我借用了這個標題,想表達的是一種存在。

在看不見的時候,月亮也依然存在著的。
恆久淡定的存在,這是忍跡之於我的意義。

另,
這大概是寫文兩年多以來,讓筆下的角色做了最大限度的接觸了唄(笑)
我說侑士,你要好好感謝小景和蘇打綠欸,
否則今年的賀文會是一個詭異莫名兼且沒有小景的東西XDb

Oct.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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