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狐狸與玫瑰



  開始下雨了吶……

  仰頭看著窗外的灰濛天色,最後這堂課只剩下半小時,現在下起雨來,意味著今天的社團活動得取消了。

  微側過身子,眸光瞥往坐在左後方的跡部。不意他也正巧抬頭往我這個方向看,皺著眉頭,應該是在觀察天氣狀況吧。

  視線交會的瞬間,我僵著身子有些著慌,臉上仍不忘保持慣有的優雅微笑。跡部面無表情掠過我的視線,迅速低下頭寫筆記,彷彿方才的對視只是我的錯覺。

  旋身坐正,數學老師仍在台上賣力地解題。雨,嘩啦啦地越下越大,豁命似的在下。

  究竟什麼時候曾冒犯過跡部?心不在焉聽著雨,一面思考這個讓人挫敗的問題。雖然,我實在沒有這種印象。無論再怎麼釋出善意,他總是冷淡有禮地把我拒於門外。可他並非對誰都如此,至少對同是同班同學的冥戶,跡部就顯得親近不少。

  向來與他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曾起過衝突,亦未曾有什麼逾越的行止;但每回在球場外的地方向他示意,他通常沒什麼表情,除了網球相關的話題之外,最多只是一些基本的寒暄。即使已經同班兩年,與他在班上幾乎沒有交集。網球場是唯一使我們有聯繫的地方。

  始終只能遠遠地望著他……想靠近,但他一個眼神便足以令我卻步。

  有次練習時,岳人不經意地說,跡部似乎對我特別嚴厲。隨即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侑士你是冰帝的天才嘛,跡部對你要求比較高也是能夠理解的。況且,誰叫你平時打球都不盡全力,跡部他……』話還沒說完,隔壁球場傳來跡部的聲音:『忍足、向日,練習時間竊竊私語,球場二十圈!』

  『啊、都是侑士害的……』岳人扁著嘴小聲抱怨,認命地拖著我去跑圈。我還來不及反應,跡部又在背後喊道:『動作這麼慢,再加十圈!』

  ……和跡部的交集不是網球的話題、球場上的練習就是被罰繞球場跑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該慶幸至少他還願意把我當成對手麼?只因我是他口中的天才。

  寫完最後一道題,老師留下作業後宣布下課。

  眼角餘光看見跡部已準備從後門離開,我隨意把書扔進書包,從後面追上。

  「跡部……」

  「嗯?」他頓下腳步,回頭。晶亮的紫眸看不出情緒。

  「今天的社團活動……」

  「雨這麼大,當然取消了啊。」他聳聳肩,「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優雅地將書包甩到肩上,轉身離去。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我開始後悔方才叫住他的行為。似乎……太刻意了些。

  「忍足學長。」怔忡了會兒,才聽見有人在叫我。

  一頭醒目的銀白色短髮映入眼簾,鳳站在教室門口。

  「怎麼了?」

  「社長他……」

  「今天的練習取消,跡部已經先走了。」

  「我知道。剛剛看見他淋著雨走出校門,我和冥戶學長攔不住……」鳳不知所措地抓抓頭髮。

  「什麼?跡部淋雨走出校門?!」顧不得其他,我從書包拿出傘就往外跑。

  跡部上下課向來有司機接送,沒帶傘是正常的。縱使有什麼其他狀況,打個電話也都能解決。他怎會無緣無故淋雨回家?

  冒著大雨追出校門外,但跡部早已不知去向。

  每日來往看遍的街景,現在雨中卻顯得好陌生。突然像是來到了非常遙遠的地方,遠到、已經沒有能夠回去的所在了。

  呆愣著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兒,手裏拿著傘卻任由自己被雨溼透,即使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我也知道這有多麼狼狽不協調。

  一切是那樣的荒謬、錯置。

  跨越了自己沉靜的表象,不經意間竟做出了瘋狂的舉止。大雨打在身上,刺痛著神經,也迫使我回歸現實。

  ……為什麼要追?即使再怎麼擔心跡部,這樣的行為也未免太逾越了。

  回頭緩步走向教室,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不假思索的衝動,得找個理由向鳳解釋方才的行為。但凡遇上與跡部有關的事,我就特別容易失控……這不是個好現象。

  才走到樓梯口,有些意外地看見鳳、冥戶、慈郎和岳人站在教室外聊天。

  「你們在等我?」

  四個人難得一致地點點頭,跟在我身後一起走進教室。

  「社長…他怎麼了?」鳳小心翼翼地問。

  「不清楚。我追出去時已經不見人影了。」壓下紊亂的心事,刻意讓自己看似無謂。

  拿下眼鏡,我把溼透的傘隨意扔在桌上,接過岳人遞上的毛巾開始擦頭髮。

  「倒是你們,跡部的事怎會來找我?」

  事情不大對勁。鳳來找我也就算了,其他三個人來湊什麼熱鬧?尤其連無論何時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慈郎都那麼清醒跟著在這邊聊天。關心跡部也不是這樣關心的吧?

  「你和他感情比較好啊!跡部反常的行為,問你應該比較清楚。」冥戶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

  擦著頭髮的手一僵,愕然望向冥戶。

  我和跡部感情好?這是從何說起……你和他交情還比較好吧?反射性地皺著眉頭反駁:「什麼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和跡部什麼時候感情比較好了?」

  「當然有。平時社團活動時間他最常看著你打球!」鳳信誓旦旦地接口。

  「……想太多了吧?我明明每次都被罰跑圈。」而且跑的圈數往往比別人還多。

  「那也是因為跡部一直盯著你看,才會看見你偷懶啊~」岳人跟著幫腔。

  怎麼連岳人也這樣想?雖然這麼說也沒錯,但並不足以證明我們感情好吧……

  「你們……」話還沒說出口,岳人又搶先開口:「還有啊,每次比賽的出賽名單,跡部不是都和你討論嗎?」

  我和他也只能在這種事情上有交集而已,到底是怎麼造成感情好的錯覺?在別人眼中,我們這樣就算是感情好嗎……

  苦笑著無奈攤手:「都說我是老狐狸了,他和我討論也沒什麼不對吧?這和感情好不好無關啊。」

  要真如你們所言、就好了。

  「忍足你幹嘛一直撇清?」

  始終保持沉默的慈郎笑嘻嘻地開口,恰恰驗證了何謂語不驚人死不休──其他三人同時盯著我,目光飽含指責。

  ……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裏和他們討論無意義兼無厘頭的問題?吹風淋雨之後,隨即面臨莫名其妙的誤會困擾,頭開始隱隱作痛。

  忍住歎息的衝動,我耐著性子繼續解釋:「不是撇清,事實上本來就沒有。我怕你們這樣誤解會讓跡部不高興……」不希望這種誤解造成跡部離我更遙遠,是費力解釋的唯一原因。

  真的、很意外。原來我和跡部在他人的眼中,已經是那麼貼近的個體。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只是極其自然的現象。

  用盡心力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仍不得其法,但旁人卻早就認為我們很親近──這是什麼詭異的情況?

  亂糟糟的思緒糾結成團,無力再思考下去。決心不再管他們怎麼想,我隨便收拾了一下,拎起書包往門外走:「跡部的事明天再問他。我還有事,先走了。」

  「侑士~」岳人在後頭叫著,聲音聽起來有點擔憂。

  舉起左手向他揮了揮,我沒有回頭。




  方才雖把頭髮擦乾了,但身上仍是溼漉漉的,再撐傘也沒什麼意思。淋著雨走過兩個路口,拐進轉角的花店。有點冷。我依然照著平時的習慣,買了花帶到店裏去。

  推開Blue Tears的大門,我打了個噴嚏,身子直打哆嗦。想趕在Amy發現之前換下衣服,但天總是不從人願。
 
  「怎麼淋雨淋成這樣?忘了帶傘的話,打個電話我可以去載你嘛。」Amy見我渾身溼透,立即關小了冷氣,拿著大毛巾走過來。

  勉強撐起淡笑,不想讓她擔心:「不要緊。反正學校離這邊不太遠,想說來了再換衣服就好。」我把一大束花塞進Amy懷中,拎起書包迅速往更衣室走,怕再待下去會被她察覺我故意淋雨的事實。

  花了點時間整頓儀容,順道把頭髮吹乾。走出來時Amy已將玫瑰花插好了,正在重新包裝剩下的花。

  每天傍晚,我走進Blue Tears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插花。

  將一大束新鮮的豔紅色玫瑰粗略分成兩份:一份晚上回家時帶回去,另一份則是整理好之後插在透明的膽形花瓶,擺在吧檯邊靠角落的位置。我知道酒吧裏並不適合擺上玫瑰,尤其豔紅色的花朵與Blue Tears呈現出的感覺並不算搭調,但我仍每天帶來新鮮的玫瑰。

  Amy對我的偏好習以為常,並不過問,也常幫我整理花束。倒是阿J第一天來上班時,見我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到店裏來,誤以為我是Amy的追求者,把我擋在門外不讓我進去,令人哭笑不得。Amy聞聲出來,險些笑岔了氣;這事後來仍不時被提起,阿J就這樣被取笑了很久。

  事實上我並不喜歡玫瑰──應該說,對花並無偏愛──但跡部喜歡。非常喜歡。

  按理說,男人身上帶著花香多半會令人不舒服,但跡部不會。他身上隱約透出玫瑰的香氣,不會過度濃郁,反而有些冷冽,是種很清爽的感覺。花香並不使他顯得女性化,卻是恰到好處地襯托他的貴氣。

  也因此,我愛上了玫瑰的香味──不是精油。非得是新鮮的、有生命力的花香不可──習慣在家中、店裏插上一束玫瑰,每日換上新鮮的花朵,再看著花瓣由豔紅逐漸發黑、凋零,日復一日。

  有時不禁懷疑,這是一種自虐。在花香中思念至無可自拔;以玫瑰的生命,凌遲自己的愛情。

  跡部是太美麗、驕傲的玫瑰,我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馴養,卻無法以任何方式馴養他──

  他是我的玫瑰、唯一的那朵。我卻不是他唯一的,Little Prince……



後話

最近失眠得很厲害,前兩日悶熱到睡不著,
今天不算熱,卻翻來覆去硬是無法入睡。
或許,生活上的某些壓力仍是瞞不了自己的……

睡不著,索性爬起來看點書。
把《準備好大哭一場》讀完後,有一點靈感,
便連夜把第三章修補完了,雖然情節完全不是我最初設想的那樣…bb

每次寫故事總覺得寫起來很費力、很掙扎,
時常有『啊,重點都還沒寫,怎麼已經這麼多字了?』的感覺。
弄到最後,寫出來的東西都和原先的想法天差地遠;
主角們一個個脫稿演出,我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控制情節走向(泣)
(雖然通常我的情節都還挺薄弱的…bbb)

我是腦汁已經被榨乾的無能作者欸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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